雷雨夜惊魂
七月的雷雨说下就下,黑云彩压着永定河两岸的柳树梢儿。张寡妇抱着发高烧的狗子往村西头破庙冲,泥点子甩得裤脚子噼啪响。这庙里供的泥胎判官早让红卫兵砸了,就剩半截歪脖子槐树支棱着,树下面新起的坟包还冒着新土味儿。
"让让!让让!"张寡妇的布鞋刚置身庙门,冷不防让团花里胡梢的物什绊了个磕绊。定睛瞅去,碑石缝里盘着条两尺长的花蛇,红黑鳞片油亮亮地反光,三角脑袋支棱着信子,活脱脱戏文里白娘子现原形那架势。
"哎呦我的亲娘四舅奶奶!"外头避雨的刘二麻子怪叫,"这不老张家阿谁夭折鬼的茔苑吗?合着棺材板子压不住,诈尸变蛇精了?"
这话音未落,花蛇猛地蹿起半尺高,刘二麻子手里的旱烟袋"当啷"掉地。世东谈主正乱作一团,破庙外头忽然传来铜铃铛响。个穿藏青长衫的老翁拄着乌木手杖,背面随着个眉清目秀的小青年,两东谈主周身淋得透湿,偏生那铜铃铛响得脆生。
"诸君,借个火。"老翁操着京片子,从怀里掏出个青铜罗盘,火苗儿一蹿,那罗盘里的红针竟自个儿转将起来。老翁眯眼盯着坟头:"往下挖一尺二寸,见分晓。"
刘二麻子刚要啐唾沫,冷不防让青年用折扇抵住喉咙。这扇子不知什么木头作念的,泛着青幽幽的光,扇骨上刻着《钟馗捉鬼图》,活无邪现。刘二麻子喉头咕嘟一声,竟真个抄起铁锹刨起来。
头几锹下去,新土混着雨水簌簌地落。挖到八寸光景,铁锹已而"当"地磕着硬物。刘二麻子抹把脸上的雨水,就着闪电往坑里瞅——半截黑坛子露着虐待的釉面,坛口贴着解除的黄符,朱砂画的符咒早被雨水洇成个血葫芦。
"别动!"老翁喝住世东谈主,从袖中抖出段红绳,系着八枚铜钱,"乾三连,坤六断,震仰盂……"铜钱落地,竟摆出个八卦阵。花蛇不知何时游到坛子边,拿尾巴尖儿轻轻扫那黄符,活像绣娘描神气。
小青年已而蹲下身,指尖沾了泥在坛身上抹。世东谈主借着闪电瞧见,那泥痕下头竟浮出张东谈主脸——眉眼像极了张寡妇早夭的妮儿翠芬!
"罪犯哟!"张寡妇捶胸顿足,"客岁冬月这丫头得痨病,刘二麻子非说冲喜能治病,硬逼着她嫁给他家阿谁傻男儿。成婚那夜……"她话没说完,刘二麻子已而暴起,抡着铁锹往坛子上砸。
"让你这老棺材瓤子多嘴!"刘二麻子眸子子通红,"当夜这小蹄子用剪子捅了傻柱,我方吊死在房梁上!老子怕吃讼事,才把她埋在这荒坟……"
雷声炸响,花蛇已而昂首吐信,"嗖"地钻进坛口。老翁疾步向前,红绳早缠住刘二麻子的脚踝,铜钱阵里迸出八谈金光。世东谈主再睁眼时,那黑坛子竟裂成八瓣,里头滚出个玉镯儿,镯心刻着"永镇冤魂"四个小字。
"这是前朝张天师镇妖用的法器。"老翁抚须浩叹,"当年翠芬咽气时受冤,三魂七魄被锁在这镯里。花蛇本是庙里修王人的灵物,嗅到怨气就过来守着。"他总结问张寡妇:"狗子关联词七月十五子夜生的?"
张寡妇周身一激灵:"您老咋知谈?"
"阴阳眼,能看见脏东西。"老翁指指小青年,"这是我门徒清虚,当年你妮儿的魂魄不愿转世,附在这蛇身上修王人。今儿个雷雨杂乱,恰是她借阳气壮盛的时分。"
刘二麻子早吓尿了裤子,跪在泥水里叩头如捣蒜。清虚却已而变色,折扇直指槐树:"师傅,那枝叶上吊着个红肚兜!"
世东谈主昂首望去,老槐树最高的枝叶上,真实飘着件解除的红布兜,恰是翠芬当年上吊时穿的。花蛇不知何时游到树根下,尾巴卷着个解除的布老虎——那是翠芬小时分的玩物。
"挖!"老翁已而厉喝,"把树根下的土全打开!"
刘二麻子刚要耍滑,冷不防手腕子让红绳勒出血迹子。铁锹掘地三尺,竟挖出个油纸包,里头裹着三缕青丝,用红头绳系着。张寡妇一见就哭了:"这是翠芬的胎发,朔月时我亲手埋的……"
雨越下越大,破庙里飘进股子香火气。老翁从怀里掏出个黄杨木匣,里头供着尊三尺高的白玉貔貅,貔貅背上驮着部线装书,书脊上四个泥金字:聊斋志异。
"诸君,这貔貅是当年蒲松龄老先生镇妖用的。"老翁打开书页,里头夹着张泛黄的符纸,"翠芬的冤魂附在蛇身,今儿个借雷劫要复仇。刘二麻子,你积恶多端,可知这槐树下面埋着啥?"
刘二麻子刚要摇头,清虚的折扇"啪"地张开,扇面上钟馗已而睁眼,手指直指他眉心:"你爹当年修河堤贪墨公款,用童男童女祭河伯,那七个孩子的冤魂全锁在槐树根里!"
外头雨幕中,已而传来孩子的嬉笑声。世东谈主周身汗毛直竖,却见那老槐树裂开了谈缝,七只苍白的小手扒着树皮,唱着走调的儿歌:"槐树根,锁冤魂,雷雨夜,来勾东谈主……"
四)纸钱引魂
老柳树的枝子让夜风刮得哗啦响,树下面摆着三牲祭品,黄表纸烧得青烟缭绕。张寡妇抱着狗子缩在庙门口,清虚用朱砂在槐树身上画符,那七个苍白的小指摹冉冉淡去。刘二麻子早瘫成烂泥,裤裆里洇出年老一派水渍。
"诸君!"老翁已而大声谈,"今儿个这出《雷劈恶东谈主》,可得演全乎了!"话语间,他掏出那尊白玉貔貅,往槐树下面这样一搁。说也怪,那貔貅的眼睛竟泛出绿光,大嘴一张,把刘二麻子"咕咚"吞进肚里。
世东谈主正要惊呼,老翁摆摆手:"莫慌,这吞的是他三魂七魄里的恶念。当年他爹用童男童女祭河伯,那七个冤魂附在槐树上,如今该超度了。"话语间,清虚张开折扇,扇面上钟馗挥舞宝剑,槐树周围的空气已而泛起悠扬,七个孩子的虚影手拉入辖下手,唱着儿歌往西边去了。
雨冉冉停了,花蛇从坛子里游出来,在翠芬的坟包上盘成个太极图。张寡妇刚要叩头,冷不防那蛇已而启齿:"娘,狗子掷中该有劫运,您得往西走三里,找个戴铜铃铛的哑巴……"
这厢故事刚了,那厢永定河滨的背尸匠王三麻子正犯愁。日月无光夜,他刚把一具客死异乡的老尸背到渡口,冷不防河对岸飘来个穿红袄的妮儿。那妮儿脸白得跟宣纸似的,嘴唇红得瘆东谈主,怀里抱着个解除的布老虎。
"大叔,能背我过河不?"妮儿启齿,声息脆生生地,"我爹在河西头等着呢。"
王三麻子心里直犯陈思:这年月兵荒马乱,哪有大密斯深夜独自赶路的?再一瞅那布老虎,眼熟得很——前日张寡妇抱着狗子来求吉祥符,狗子手里攥着的便是这个!
"妮儿,这渡口邪性……"王三麻子话没说完,冷不防脚脖子让冰凉的小手收拢了。一垂头,那妮儿不知啥时分飘到了跟前,红袄上沾着河滨的水草,布老虎眼睛竟渗出血珠。
"求您了。"妮儿已而变了色调,眼眶子淌出黑水,"我爹是背尸匠,三年前在这渡口让水鬼勾了魂。您淌若不背我当年……"她话没说完,王三麻子后背已而窜起股子阴风,怀里的铜铃铛"当当"乱响。
王三麻子到底是吃这碗饭的,咬咬牙把妮儿背起来。可怪的是,这妮儿轻得跟纸东谈主似的,过河时脚底打漂,水草缠住脚脖子直往河里拽。好容易上了岸,妮儿已而在他耳边吹气:"大叔,您家家传的《背尸诀》里,可有镇水鬼的重要?"
王三麻子心里"咯噔"一下,ag百家乐官网这《背尸诀》是爷爷临终前传的,里头确有段"镇三魂"的咒语。可等他回头,妮儿早没影了,地上就留个湿淋淋的脚印,时局像极了蛇蜕。
打那夜起,王三麻子就犯了邪。深夜总梦见红袄妮儿在河对岸哭,布老虎眼睛滴溜溜转。更邪的是,每回作念梦,他枕头下面就多出张黄纸,上面用血画着个蛇盘太极图。
"爷爷,爷爷!"王三麻子跪在祠堂里,供桌上摆着爷爷留住的铜烟袋和《背尸诀》手手本。烟袋锅里的烟灰已而我方燃起来,青烟在半空聚成个东谈主脸形势,恰是那红袄妮儿!
"三麻子,你摊上大事了。"爷爷的声息从虚无里传来,"那妮儿是替死鬼,当年她爹背尸过河,让水鬼换了命。如今她阳寿未尽,得找个背尸匠替她……"
王三麻子吓得魂飞魄丧,正要给爷爷叩头,冷不防门据说来铜铃铛响。张寡妇抱着狗子闯进来,狗子怀里还抱着阿谁布老虎!
"王年老!"张寡妇上气不接下气,"前夕雷雨,狗子已而启齿话语,说让找戴铜铃铛的哑巴……"她话没说完,狗子已而伸手捏向王三麻子:"背我过河!"
王三麻子定睛一瞅,狗子瞳孔泛绿,嘴角挂着黑水——这分明是撞客了!再一瞅那布老虎,眼睛里的血珠正往下滴,在地上汇成个蛇形。
"爷爷,爷爷!"王三麻子抖如筛糠,"当年我爹到底是怎么死的?"
烟袋锅里的青烟已而凝成个画面:日月无光夜,老背尸匠背着具女尸过河。刚到河心,女尸已而睁眼,指甲暴长,老背尸匠的铜铃铛"当当"乱响,可女尸早扑上来……
"罪犯哟!"爷爷的声息带着哭腔,"那女尸是被东谈主活钉进棺材的,怨气化成了水鬼。你爹用《背尸诀》镇住她三魂,我方却被抽了不悦……"
王三麻子周身盗汗直冒,再一瞅狗子,那孩子已而咧嘴笑,暴露满口黑牙:"背我过河,背我过河……"
"闭嘴!"张寡妇已而抄起供桌上的鸡毛掸子,作势要打。狗子却"咯咯"笑着飘到房梁上,倒挂着冲王三麻子吐舌头。
"王年老,你得救我狗子!"张寡妇哭得梨花带雨,"前夕雷雨,有个穿长衫的老翁托梦,说狗子掷中该有劫运,非得找背尸匠……"
王三麻子正犯愁,冷不防怀里的《背尸诀》已而我方打开,正翻到"镇三魂"那页。泛黄的纸页上,显然画着个蛇盘太极图,图下面有行小字:"替死鬼缠身,需以彼之谈还施彼身。"
"有了!"王三麻子已而眼睛发亮,"张妹子,你速去河西头找阿谁戴铜铃铛的哑巴,问了了狗子他爹的生日八字。狗子,你下来,叔给你糖吃……"
狗子却已而怪叫一声,从房梁上直挺挺摔下来。王三麻子眼疾手快,掏出随身带的糯米撒当年。糯米落地即燃,火苗窜起三尺高,狗子身上的黑气"滋滋"作响。
正派世东谈主乱作一团,门外已而传来铜铃铛响。清虚扶着老翁踱进来,老翁怀里抱着阿谁白玉貔貅,貔貅背上驮着的《聊斋志异》泛着青光。
"诸君,这出《替死鬼》演到头了。"老翁冲王三麻子作揖,"当年你爹镇住的水鬼,恰是张寡妇家妮儿的冤魂。那妮儿阳寿未尽,被水鬼抽了不悦,如今附在狗子身上……"
王三麻子久梦乍回,怪谈狗子生得眉眼像极了翠芬!再一瞅狗子脖颈背面,真实有块胎记,时局像极了蛇盘太极图。
"爷爷,爷爷!"王三麻子跪在祠堂前,"当年我爹用《背尸诀》镇三魂,如今该当怎么?"
烟袋锅里的青烟已而聚成个蛇形,绕着狗子转了三圈。王三麻子已而福赤心灵,掏出随身带的朱砂笔,蘸着狗血在狗子额头画符。那符刚画完,狗子已而睁眼,黑漆漆的瞳孔里泛出绿光。
"王三麻子,背我过河!"狗子的声息已而造成那红袄妮儿的,"当年你爹欠我的,今儿个该还了!"
永定河面已而泛起白雾,雾气里飘出艘乌篷船。艄公戴着笠帽,脸藏在暗影里,船头挂着串铜铃铛,"叮叮当当"响得瘆东谈主。
"上船吧。"艄公启齿,声息嘶哑得像砂纸磨刀,"人世有人世的章程,阴间有阴间的程序。"
王三麻子刚要迈步,冷不防张寡妇拦住他:"不成上!当年我妮儿便是让这船带走的!"
"罪犯哟!"老翁已而浩叹,"这船是渡魂船,特意接引非命的冤魂。当年翠芬被刘二麻子逼婚,吊死在房梁上,三魂七魄被锁在槐树里。如今她借狗子壮盛,获取阴间销案……"
王三麻子听得周身发凉,再一瞅狗子,那孩子已而冲他笑,暴露满口白牙:"大叔,背我过河。"
"背!"王三麻子一咬牙,抄起狗子扛在肩上。可怪的是,狗子这回千里甸甸地,压得他脊梁骨都快断了。刚走到河滨,狗子已而在他耳边吹气:"大叔,您家家传的《背尸诀》,该传给我爹了……"
乌篷船冉冉飘远,河面泛起层层悠扬。王三麻子站在岸边,怀里抱着狗子留住的布老虎。老翁已而掏出那尊白玉貔貅,往河里这样一掷:"诸君,这貔貅该回蒲松龄老先生人里了。"
清虚却已而变色,折扇直指河对岸:"师傅,那碑文……"
世东谈主昂首望去,河对岸不知何时竖起块青石碑,碑文上刻着八个朱砂大字:"善恶有报,天谈轮回"。碑眼下盘着条花蛇,红黑鳞片在蟾光下泛着幽光。
"翠芬的冤魂超度了。"老翁抚须浩叹,"刘二麻子吞了他的恶念,那七个孩子的冤魂也散了。王三麻子,你今儿个背的不是狗子,是段因果。"
王三麻子刚要启齿,冷不防怀里的布老虎已而"喵"地叫了。垂头一瞅,那老虎眼睛竟泛出绿光,背上用金线绣着行小字:"背尸匠的铜铃铛,镇得住冤魂,镇不住东谈主心。"
打那夜起,永定河滨多了段传说。说是有那心肠不善的,深夜能听见铜铃铛响,看见穿红袄的妮儿在渡口耽搁。可心肠温存的,却能瞧见花蛇在碑文上晒太阳,尾巴尖儿扫着"善恶有报"四个大字。
王三麻子再没作念过恶梦,仅仅把《背尸诀》手手本供在祠堂里,每天三炷香。张寡妇的狗子病好了,仅仅脖颈背面多了块蛇形胎记,见着穿长衫的老翁就笑。
老翁和清虚再没出现过,仅仅那白玉貔貅偶尔在河里泛出青光,像是在坐镇着什么。河对岸的青石碑越发光润,碑文上的朱砂字字如血,辅导着过往行东谈主:天谈轮回,报应不爽。
这故事里,花蛇是冤魂的执念,背尸匠是因果的纽带,渡魂船是阴阳的规模。看似讲鬼说怪,实则是说东谈主心善恶。刘二麻子积恶多端,终被恶念反噬;王三麻子心胸宽仁,终得善果。翠芬的冤魂得以超度,狗子的劫难化为新生,都在印证着"善恶有报"的老理儿。
民间故事里的神神鬼鬼,不外是把东谈主心里的贪嗔痴化成了形。那青石碑上的朱砂字,何尝不是刻在每个东谈主心头的教导?世事如棋,因果轮回AG百家乐有规律吗,举头三尺有神明,这话搁今儿个也不外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