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朝的北伐(23)
编缉:朱晖(闲乐生)
公元403年十二月,东晋显赫桓玄在清洗了东晋宗室实权派与北府宿将之后,终于篡晋自强,开辟了所谓“楚朝”,史称桓楚。可是桓楚开辟了才两个月,北府新秀派将领刘裕便在京口召集同乡故友发动兵变,起事反桓,然后一饱读作气,攻入建康,遣散了桓玄,回话了晋朝的山河。
404年三月初三,京口起过后只是第五天,成效者刘裕领军进驻石头城要隘,告示回话晋朝并成就“留台”也就是留守京师临时政府。然后代表留台,作念出以下决议:
第一,烽火桓温列祖列宗的神主,重新为晋朝诸先帝制作灵位,纳于太庙。
第二,遣刘毅、何无忌、刘谈规等诸将准备船只,即日启航追击西逃的桓楚天子桓玄。
第三,以尚书王嘏隆重垄断迎奉晋安帝司马德宗回京复位诸事宜。天然,如今司马德宗还在忠于桓玄的江州刺史郭昶之的手里,这件事情还得先军事开路,再从长诡计。
第四,诛杀来不足逃离京城的通踟蹰家子弟,整个清楚桓家鄙人游的势力。
第五,派大舅哥臧熹入宫,收典籍、器物、金宝,顽固府库,严加保管,辞谢任何东谈主包括建义军将功勋们染指私吞,以待安帝总结。
安排完这些大事之后,接下来就该扣问新政府的东谈主事问题了。按兴致,再造大晋的最大功臣是刘裕,其次是刘毅何无忌等反抗京口诸位,世界在莫得任何武装和家世不错倚恃的情况下,凭着热肠古谈与致密的霸术,竟然在五天之内就闭幕了雄壮的桓楚天子。这就让建康百官与门阀士族们“时失民望,莫不愧而惮焉”(失去了执政的民气基础,一个个都绝顶羞怯怯怯)。格外是现时朝廷最高官员司徒王谧,在桓玄刚得宠时就倒向了这个盲从,甚而曾亲夺安帝的玺绶献给桓玄,而群臣也都曾去到姑孰向桓玄劝进,要是要论罪的话,这岂不都是附逆的大罪?是以王谧等朝廷高官沟通了一下,要联名保举刘裕为扬州刺史。东晋的都城建康位于扬州,经济与东谈主口基础三吴之地也在扬州(注1),一般来说,谁成为扬州刺史谁就绝顶于东晋帝国的内容的掌权东谈主了(注2),王谧等东谈主此举,其实就是要献出权位来给我方买命。
可是刘裕拒绝了,他倒不是不想放过朝廷百官,而是想要和这群门阀士族们更好地合作。桓玄诚然被遣散了,但那是因为桓家鄙人游短缺根基,如今他回到上游,仍是建康最大的要挟,桓氏眷属在荆州谋划多年,根基神秘莫测,不错说,真确的恶战当今才刚刚启动。
是以,刘裕决定暂时废弃与建康高门争夺权位,并充分开释互助与息争的信号,以此来争取士族的合作与资源,这么才调透澈打败桓玄,为国度带来真确的斡旋与安稳。
于是,刘裕坚贞辞谢了扬州刺史之职,并推戴王谧为侍中、领司徒、扬州刺史、录尚书事,让王谧作念了这个临时政府的首级。然后,王谧便以主政之名,任命刘裕为使持节、都督扬、徐、兖、豫、青、冀、幽、并八州诸军事、领军将军(注3)、徐州刺史。也就是说,刘裕从四品建武将军,升为二品持节都督,全面主宰卑鄙诸州军事,并兼领徐州政务与禁军之一军。另外其他反抗诸将,刘毅为青州刺史,何无忌为琅邪内史,孟昶为丹杨尹,刘谈规为义昌太守。以此为瑰丽,东晋的门阀政治插足终场,南朝的军东谈主期间到来了。正如川胜义雄所言:“在四世纪(刘牢之期间),戎行说到底不外是贵族政权的佣兵,可是五世纪(刘裕期间)时已发展到由军东谈主来掌持政权了。”(注4)
而王谧手脚“精心伏事”桓玄的楚朝功臣,原本应被视为大晋逆臣而给以重办,如今却在刘裕的推戴下摇身一酿成了大晋宰相。如斯,王谧便与刘裕深度绑定,成了刘裕集团的士族代言东谈主,当初他挽回刘裕的三万“投资”,如今收到了千百倍的政治答复(注5)。
和王谧比较,刘裕的另一个老默契,豫州刺史刁逵就惨了。几天前诸葛长民在历阳举事失败,被刁逵收拢押送建康。谁知囚车才刚走出历阳,就传出桓玄照旧败一火的音问。押送诸葛长民的卫兵坐窝领会这飘渺天地谁主沉浮了,于是突破镣铐放出诸葛长民,还攻历阳。刁逵一看情况不妙,飞速弃城逃遁,可也跑不了,被辖下抓获。这回轮到刁刺史被囚车押送建康了。到了石头城,刘裕想起刁逵多年行恶又附逆桓玄,真实邪恶显现,于是下令除刁逵年幼的弟弟刁聘以外,其余刁氏男性成员沿路正法。刘裕与王谧沟通之后,以魏咏之为四品建威将军、豫州刺史,镇历阳,诸葛长民为三品辅国将军、宣城内史。
另外,鉴于晋帝司马德宗还在桓玄手里短时安分确定回不来,刘裕和王谧沟通如故要找一个司马宗室来作念朝廷瑰丽。其时刚好有一位反桓志士武陵王司马遵,原本被贬为彭泽侯要押送到江州去,但适逢水患冲毁了船而淹留京师。刘裕等东谈主便声称受晋安帝密诏,命武陵王遵为大将军,承制总百官行事。接着又告示除了桓玄一族,大赦天地。
天然,无论王谧如故司马遵,都只是临时政府的门面牌号;真确循途守辙在作念实事的,如故刘裕的主簿刘穆之。过程近一百年腐朽的门阀政治,如今这个国度照旧是“晋政宽弛,法纪不立,豪族陵纵,小民穷蹙”,门阀官员们不仅上班跌荡不羁(注6),犯了罪也得不到应有刑事拖累(注7),仍旧作威作福,抢占资源,期凌匹夫,更搞得朝廷税收都成问题。桓玄一度想要搞转变,但这令郎哥是王莽立场,出来的战略不仅“科条稠密,众莫之从”,且实行下来仍是东晋“举贤不出世族,用法不足权贵”那一套。对此,刘穆之的策略是“说合时宜,随方矫正”,既生动又严格,AG百家乐上头而刘裕本东谈主也身材力行,坚贞实行转变有议论,以军东谈主之绝佳毅力力,其方建大功的威严、疏通政府打好这场莫得硝烟的干戈。
门阀们原本在刘裕等寒族军东谈主眼前是妙手一等的,但偏巧他们此前加入了桓玄朝廷,在法理上都是附逆之臣,是以一下子失去了政治高度,只可乖乖听刘裕的话。天然,还有一些死硬分子不愿就范,效果刚好撞在了刘裕的枪口上。比如光禄勋卞承之、左卫将军褚粲、游击将军司马秀等东谈主私行把匹夫酿成私家奴仆,被御史中丞纠察上报朝廷。这几位都是宗室、外戚和宠臣,自以为没东谈主治得了我方,立场十分坚贞,不仅谢笺上言辞怨愤,还天天去关联部门肇事骂街,刘裕愤怒,告示将三东谈主免官。太原王氏对刘裕等军东谈主主政亦绝顶不悦,对其转变更是孰不可忍,遂密谋发动叛乱,效果音问清晰,尚书左仆射王愉父子全家十余东谈主王人被斩。加向前边王国宝、王恭的两次惨败被族诛,自魏晋以来“八叶继轨,轩冕莫与为比焉”的太原王氏,在南边险些被灭族(注8)。朝廷百官看到刘裕动了真格的,不由“骚然奉职,不盈旬日,民风顿改”。
流一火在南燕的北府将刘敬宣、玄妙之以及司马休之等东谈主也莫得闲着,他们打算在南燕起兵推翻鲜卑慕容的统率,规复东晋。但同来的刘轨已被慕容氏任命为司空,坐享宾一又盈门,何况年岁也大了不想折腾了,效果密谋清晰,刘轨玄妙之都被鲜卑东谈主所杀。刘敬宣和司马休之则逃到淮泗一带,据说刘裕等东谈主已举兵打败桓玄克复建康,于是总结东晋,受到刘裕厉害宽宥,刘敬宣重新被任命为辅国将军、晋陵太守,袭封父爵武冈县男。司马休之是宗室,天然地位要更高一些,任荆州刺史、监荆益梁宁秦雍六州军事、领护南蛮校尉。其时荆州还在桓玄手里,之是以提前给司马休之这个职位,因为北府诸将照旧在准备西征上游了。
注1:汗青上莫得纪录东晋东谈主口的统计数字,但按《宋书》纪录公元464年刘宋的东谈主口统计数字,扬州编户东谈主口总额为1605694(不包括庄园依附民),占刘宋编户总东谈主口的27.4%。刘宋北伐之后幅员比东晋多了淮北地区,故东晋时扬州东谈主口占比应该更大。
注2:如东晋的王导、谢安、司马谈子、司马元显,还有桓楚的桓谦都是以扬州刺史为宰相。刘宋永初年间,针对扬州刺史刘义确切朝堂班次问题,中书令傅亮亦觉得:“扬州自应著刺史服耳。然谓坐起班次,应在野堂诸官上,不应依官次坐下。”(《宋书·蔡廓传》)
注3:领军将军本是建康禁卫军六军将军之首,《宋书·百官志》称其“掌内军”,即统禁省之兵,但自刘裕担任此职后,领军将军便加多了权利,可预问政治,内容成了宰相。其后宋少帝即位,谢晦便以领军将军之职“辅政”;宋明帝死时,刘勔亦以领军将军“受顾命”。所谓“辅政”,“受顾命”,即都是宰相。《宋书·沈演之传》载宋文帝曾对沈演之说:“侍中、领、卫,望实优显,此盖宰相便坐,卿其勉之。”其时刘毅亦升任护军将军(《晋书·王谧传》云“护军将军刘毅尝问谧曰”),其实亦然宰相,与刘裕的地位收支未几,时东谈主称之为“亚相”。
注4:川胜义雄:《魏晋南北朝》,九囿出书社,2022年,第208页。
注5:甚而也遗泽了他的子孙。王谧身后,其子王球相同自恃身份而以骄横自期,他当过中书令、尚书仆射等要职,却屡屡称病不上班,录尚书事江夏王刘义恭要“以法纠之”,宋文帝却称他“时望所归”,“遂见宽厚”。就算是王球的侄子王履跟从显赫刘湛犯下谋逆死罪,事发后吓得赤脚大哭,王球也就一句“阿父在,汝亦何忧”,效果还真让宋文帝赦免了王履。宋文帝日理万机,其时群臣奉诏进见,等个十几天都是常事,独一王球遇上这种情况坐窝离去,从来不愿停驻来恭候召见。
注6:这些高门士族原本也就莫得行政才略,甚而以不干实事、照例签字为“清贵”,而那些需要“恪勤匪懈”的责任,则绝顶“庸俗”,是留给下贱东谈骨干的(杜佑《通典·职官三》)。东晋的一个官员熊远亦在奏章中描述过其时的士族风尚:“当官者以理事为俗吏,奉法为尖刻,尽礼为谀媚,适宜为上流,夸口为达士,骄蹇为简雅。”(《晋书·熊远传》)事实上,正因为内容行政才略不可,高门子弟们才高倡哲学风尚,从而幸免将我方与寒族官员放在一个旁观方法上。在这个方法下,寒族的窝囊是窝囊,他们的窝囊就酿成了腾贵精致。比如,晋明帝的半子、丹阳尹刘惔身后诔文曰:“居官无官官之事,劳动无事事之心”,却竟然被其时士东谈主赞称“为政清整”,并“以为名言”(《晋书·刘惔传》)。
注7:东晋门阀当国,实行“镇之以静”场地,对官僚尽意宽纵宽厚,把“宁使网漏吞舟,无须察察为政”奉为指南(《世说新语·规箴》载顾和评王导)。监察轨制,也相同是宪纲具在而形同虚文。参阅阎步克:《波峰与波谷:秦汉魏晋南北朝的政治娴雅》,北京大学出书社,2017年,第141页。即即是门阀中对法家颇为寄望的桓温,对作歹官员的杖罚之法制也订得较轻,行杖相同只是作念形状,被描画为“上捎云根,下拂地足”,“正从朱衣上过”。意念念是色厉内荏不真打,高高举起、轻轻落下,只从衣着上擦过辛勤。但就这么,桓温还暗意“我犹患其重” (《世说新语·政治》)。而《晋律》中亦有八议(八种格外东谈主物的法律特权)以上,王人免官收赎,“勿髡钳、笞”;免官者,“比三岁刑”的条件。另据《宋书·王韶之传》载东晋仕宦放假轨制云:“伏寻旧制,群臣家多情事,听并急六旬日。太元中改制,年赐假百日。又居在沉外,听并请来年限,合为二百日。”如斯宽松的官员放假轨制,在汗青上亦然刻薄。
注8:独一王愉之孙王慧龙逃到北魏,取得崔浩鉴赏AG百家乐是真的么,从而与朔方巨室平日联婚,并因此在孝文帝时发展为顶级朱门,名列“五姓七望”之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