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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槐树下面摆着张八仙桌,蒋半仙正嘬着紫砂壶里的茉莉香片。柳梦梅晃着青衫下摆过来时,日头刚爬到牌坊尖儿上AG百家乐网站,照得青石砖缝里的蟋蟀直往阴冷处窜。
"先生给算一卦?"柳梦梅摸出三枚铜钱,指甲缝里还沾着昨儿抄书染的墨渍。蒋半仙眼皮子都没抬,枯枝似的手指头在龟壳上划拉:"令郎这命格奇啊,河汉水命却带着煞星纹。"紫砂壶嘴儿冒着热气,在铜钱落进龟壳确当口,蒋半仙一会儿把茶盏往桌上一墩:"五日之内,必遇难祸。"
柳梦梅手里的折扇"啪"地掉在地上。这扇子照旧客岁中秋诗会得的彩头,湘妃竹骨上刻着"日月入怀"四个字。这会儿扇骨裂了说念口子,像谁用刀子在月心里剜了说念疤。
"您别吓唬东说念主。"柳梦梅强笑着摸铜板,"昨儿城隍庙前王铁嘴还说我能中解元呢。"
蒋半仙一会儿伸手扣住他手腕,老树皮似的掌心烫得吓东说念主:"看见没?人命线到这儿就断了。"顺着他枯黄的长指甲往下瞧,柳梦梅手腕横纹处真有个朱砂似的红点,像是被火燎的。
柳梦梅蹒跚着往家走,日头毒得能把青石板烤出油。过程巷子口老井时,他舀了瓢凉水灌下去,激得五藏六府直打颤。井沿苔藓绿油油的,晃眼瞅着像蒋半仙卦摊上的铜钱。
夜里掌灯技艺,柳梦梅在书斋翻《玉匣记》解煞的措施。窗棂一会儿"咔嗒"响了一声,蟾光漏进来,照见个白影蹲在房梁上。
"谁?"柳梦梅抄起镇纸。
白影轻捷飘落在他书案前,是个穿素纱衫的小姐,头发用银簪子绾着,眉眼比宣纸上晕开的墨还俊。"令郎莫怕。"小姐语言带着江南水乡的糯:"我是青丘来的狐仙,特来报救命之恩。"
柳梦梅手一抖,镇纸"当啷"砸在砚台上,墨汁溅了满纸《往生咒》。客岁冬天在沧州渡口,他如实救过只被猎户困住的银狐,那左眼有块新月疤。
"您等于那只……"
狐仙掩嘴笑:"恰是小女子。令郎命格被阴煞缠住,五日内必有血光之灾。"说着从袖中掏出枚青玉坠,"这是炼石补天遗落的五色石碎片,能镇三灾九劫。"
柳梦梅刚要接,窗外一会儿阴风大作。两团黑雾裹着铁链子破窗而入,铁链子头上拴着哭丧棒似的黑幡。
"白无常谢必安、黑无常范无救,投诚拿东说念主!"
狐仙颜料骤变,素纱衫无风自动。柳梦梅被阴风激得打了个寒颤,迷糊见青玉坠里闪过说念青光。
九泉之下的衙门比尘间县衙还派头,朱红大门上铜钉足有馒头大。柳梦梅被推着往里走,眼下面青砖缝里钻出鬼火,照得短长无常的官靴苍白苍白的。
"阎罗明鉴!"白无常把勾魂簿往前一递,"此东说念主阳寿已尽,该过如何桥了。"
大堂上坐着穿玄衣的阎罗,案头摆着存一火簿和朱砂笔。柳梦梅偷眼瞅那存一火簿,见我方名字后头简直用红笔圈着个"五"字。
"且慢。"阎罗一会儿抬手,笔杆在本子上敲出"笃笃"声,"柳梦梅救过狐仙,积了八百善,当增寿一纪。"
短长无常面面相看,铁链子"哗啦"响成一派。"可这存一火簿上……"
"你们勾魂时,可曾见过他腰间玉佩?"阎罗绽开另一册本子,纸页泛黄像是泡过忘川水,"那玉是泰山石敢当,能镇为鬼为蜮。五年前他救了个投河的老媪东说念主,那妇东说念主女儿是鲁班传东说念主,挑升雕了这玉佩相赠。"
柳梦梅这才念念起,玉佩内面如实刻着"鲁班徒弟谢"几个字。其时老媪东说念主哭诉女儿被赌债逼得要上吊,他典当了狐裘斗篷才凑够十两银子。
"还有这青玉坠。"阎罗指尖轻点,"女娲石碎片能续命,但需以千年说念行相抵。那狐仙怕是用修持换了你的阳寿。"
柳梦梅心头一震,念念起狐仙递玉坠时,袖口的银线绣的并头莲一会儿造成血色。
"但这存一火簿上为何高慢他阳寿已尽?"白无常凑近细看,黑无常的锁链在地上拖出火星子。
阎罗一会儿千里下脸,惊堂木"啪"地拍在案上:"有东说念主改削存一火簿!"
柳梦梅被带出森罗殿时,天光已大亮。鬼差递来碗孟婆汤,汤水晃着幽蓝的光。"喝了吧,前尘尽忘。"
他刚要喝,忽听有东说念主喊:"柳令郎停步!"
狐仙从朱漆大门外飘进来,素纱衫沾着晨露。她手里攥着存一火簿残页,纸角还沾着血印:"蒋半仙昨夜猝死,在他床下面翻出这个。"
残页上写着柳梦梅生日八字,操纵画着符咒,朱砂里混着东说念主血。
"这老耶棍!"黑无常锁链缠住残页,"竟敢用血咒改削存一火簿。"
"还有协谋。"狐仙一会儿指向存一火簿某处,"你们看这说念符,是茅山养尸派的手法。"
阎罗闻讯赶来,玄衣扫过残页时,柳梦梅分明看见他袖口绣着江山社稷图。
"茅山派三年前就已封山。"阎罗摩挲着符咒纹路,"除非是……"
狐仙一会儿扯住柳梦梅衣袖:"令郎可难忘救过的老媪东说念主?她女儿雕的玉佩,用的泰山石敢当。"
柳梦梅混身一激灵:"那石敢当……"
"泰山石敢当能镇邪,但若刻在棺材上……"狐仙话音未落,阎罗已绽开新的存一火簿,"查到了。那鲁班传东说念主被赌坊打断腿后,有东说念主送他棺材一副,棺头刻着'泰山石敢当',镇住了他的三魂七魄。"
短长无常的锁链一会儿缠上柳梦梅腰间的玉佩:"这棺材怕是早成了养尸地!"
柳梦梅再睁眼时,已在城隍庙后院的槐树下面。晨露把青石板洗得发亮,昨儿裂了的折扇好好躺在怀里,湘妃竹骨上的"日月入怀"四个字闪着银光。
"柳令郎!"狐仙从树上飘下来,素纱衫沾着露珠,"阎罗让你带着玉佩去沧州渡口,那里有场劫运要破。"
柳梦梅摸着腰间玉佩,泰山石敢当的纹路硌着指尖。阳光透过槐树叶间隙,照得狐仙发间的银簪子流光溢彩。
"等等。"他一会儿念念起什么,"那老耶棍背后的东说念主……"
狐仙一会儿伸手点住他眉心,冰凉的指尖带着青莲香:"令郎记取,七月十五子夜,渡口会飘来九十九盏莲花灯。最亮的那盏灯里,藏着破局的要津。"
说完化作白烟覆没。柳梦梅呆怔望着空荡荡的槐树,怀里的折扇"啪"地自动展开,败露后头新题的诗句:
"存一火簿上墨未干,泰山石下尸难安。
莲花灯照阴阳路,且向沧浪借剑还。"
七月十五月亮圆得跟银盘子似的,沧州渡口飘着白花花的雾气。柳梦梅攥着折扇蹲在芦苇丛里,裤脚让露珠浸得透湿。远方河面上星星落落都是莲花灯,最亮的那盏红得跟滴血似的,在雾里晃悠着往岸边漂。
"劳驾让让。"后脖颈子一会儿让冰凉的东西硌了一下,ag百家乐网站柳梦梅几乎栽进河里。回头就见个伛偻背的老渔翁,手里拄着镔铁拐,鱼篓里蹲着只三足青蛙,铜铃铛似的眼睛直勾勾盯着红莲花灯。
"老爷子,这青蛙……"柳梦梅话没说完,青蛙一会儿"呱"地吐出个金元宝,正落在老渔翁脚边上。
"嘿!财运来了!"老渔翁弯腰去捡,柳梦梅却盯着他后脖颈子——哪里纹着个骷髅头,跟蒋半仙死时攥着的符咒一模一样。
"您意志蒋半仙不?"柳梦梅假装系鞋带,袖口里的青玉坠泛着青光。
老渔翁捡元宝的手顿了顿:"那耶棍?上个月倒是找老拙买过三斤鲫鱼。"鱼篓里的青蛙又"呱"了一声,此次吐出来的却是半截黑指甲,腥气冲得柳梦梅直犯恶心。
红莲花灯一会儿剧烈摇晃,灯影里映出个穿嫁衣的女鬼,冲老渔翁直招手。老渔翁颜料骤变,镔铁拐"咚"地插进青石板:"孽障!还不现形!"
柳梦梅还没来得及反映,河面"轰"地炸起丈许高的水花。棺材板似的木板破水而出,上头钉着七根桃木钉,钉头抹着朱砂。最中间那根钉子上,清澈刻着"泰山石敢当"五个血字。
"注重!"老渔翁铁拐横扫,青石板裂开三尺长的缝。柳梦梅这才看清,木板缝里往外渗黑水,水里泡着半张东说念主脸——恰是鲁班传东说念主谢木工!
谢木工的眼球让水泡得饱读出来,喉咙发出"咯吱咯吱"的怪响。柳梦梅腰间的玉佩一会儿发烫,照得棺材板上的符咒滋滋冒火星子。
"用青玉坠!"老渔翁甩出根红绳,"贴他天灵盖!"
柳梦梅把玉坠按在谢木工额头,青光大盛。谢木工喉咙里的怪响造成东说念主话:"柳令郎……救我……"
"你不是谢木工!"柳梦梅一会儿觉悟,"你舌头下面没胎记!"
假谢木工狞笑着展开嘴,舌尖清澈钉着根棺材钉。老渔翁铁拐一经劈下来,棺材板应声而裂,里头滚出个玉扳指——恰是柳梦梅当掉狐裘凑的十两银子买的阿谁!
扳指内侧刻着"茅山养尸派",外头裹着层东说念主皮。柳梦梅抄起扳指要扔,手腕一会儿让黑水缠住,疼得钻心。
"别动!"老渔翁掏出火折子,东说念主皮"呼"地烧起来,火苗窜得比房梁还高。柳梦梅闻到股熟肉香,俯首才发现胳背让黑水腐蚀得败露白骨。
红莲花灯一会儿炸开,灯炷里掉出个蜡丸。柳梦梅用牙咬开,里头是张东说念主皮舆图,画着渡口下面有九宫八卦阵。
"在子时三刻!"老渔翁看着月亮影子,"阵眼在蛤蟆嘴那块礁石下面。"
柳梦梅摸出镇纸,恰是裂了口子的湘妃竹。老渔翁一会儿收拢他手腕:"令郎这裂口……莫不是被阴煞劈的?"
青玉坠一会儿发出蜂鸣,柳梦梅怀里的折扇"啪"地展开,败露后头新题的诗句:
"铜铃摇碎三更月,铁索缠断如何桥。
若问劫运何处解,青丘云外斩蛟龙。"
子时三刻的河面静得瘆东说念主,蛤蟆嘴礁石泛着青光。柳梦梅含着口黑狗血,老渔翁往他眼皮上抹牛眼泪。青玉坠悬在阵眼上方,照得水下影影绰绰全是棺材板。
"起阵!"老渔翁铁拐顿地,九宫八卦一会儿动掸。柳梦梅看见水下有个穿黑袍的说念东说念主,正往棺材里钉桃木楔子。说念东说念主脸上蒙着黄绸,只败露双三角眼——跟蒋半仙死时的神态一模一样!
"是王半仙!"柳梦梅喊出声来。客岁诗会上,这王半仙还给他算过桃花运,说能娶丞相家令嫒。
黑袍说念东说念主听见动静,棺材板"哗啦"绽开。谢木工的尸身坐了起来,七窍往外涌黑血。老渔翁甩出红绳结成网,柳梦梅抄起镇纸就往尸身天灵盖砸。
镇纸裂口一会儿射出金光,谢木工尸身应声而倒。黑袍说念东说念主从袖中掏露面铜镜,镜子里照出的却是柳梦梅的脸——满脸尸斑,眼球溃烂!
"你短命了!"说念东说念主狞笑,"从你戴上玉扳指的那一刻……"
柳梦梅一会儿念念起典当行掌柜的三角眼,跟说念东说念主一模一样!腰间的玉佩一会儿化作泰山石敢当,把铜镜砸得闹翻。青玉坠发出龙吟声,水下起飞个白衣女子,恰是狐仙!
"青丘九尾,斩妖除魔!"狐仙袖中飞出九说念白练,把说念东说念主裹成茧子。柳梦梅这才看清,说念东说念主后脖颈子纹着跟老渔翁一样的骷髅头。
"你们是……"
老渔翁一会儿扯下脸上的东说念主皮面具,败露张年青样貌:"茅山第三十七代弟子,张守义。"
狐仙飘到柳梦梅跟前,素纱衫渗着血:"那王半仙是你生父。"
柳梦梅以为脑袋要炸开。狐仙指尖点在他眉心,旧事一会儿辉煌——十五年前王半仙与狐仙相爱,生下柳梦梅后被茅山派追杀。狐仙为保孩子,把柳梦梅寄养在柳家,我方躲进青丘修都。
"那棺材里的谢木工……"柳梦梅畏怯着指向水下。
"是你生父的替身。"张守义铁拐插进礁石,"王半仙早被养尸派真金不怕火成血尸,靠吸东说念主阳气续命。"
狐仙一会儿吐出枚内丹,内丹悬在阵眼上方,照得扫数渡口亮如白天。柳梦梅看见水下起飞大都黑影,都是被王半仙害死的冤魂。
"劈开阵眼!"狐仙消耗临了修持,九说念白练化作巨剑。柳梦梅抄起镇纸,湘妃竹上的"日月入怀"一会儿造成"斩妖除魔",金光大盛。
镇纸与白练同期劈下,蛤蟆嘴礁石应声而裂。王半仙的血尸从水下冲天而起,黑袍上沾满棺材钉。柳梦梅一会儿摸到腰间玉佩和青玉坠合成个圆孔,适值插进血尸天灵盖!
"不——!"王半仙发出非东说念主非鬼的惨叫,血尸轰然倒塌。狐仙的内丹一会儿裂成两半,一半飞进柳梦梅心口,另一半化作青烟覆没。
张守义缄默收起红绳:"你娘用千年说念行换了你的阳寿,今后每月十五……"
柳梦梅一会儿剧烈咳嗽,掌心多出说念新月疤。渡口晨雾散尽,红莲花灯不知去处,唯余九说念白练化作银簪,静静躺在礁石上。
柳梦梅再睁眼时,躺在老槐树下面。折扇完竣如初,"日月入怀"四个字闪着银光。怀里的银簪刻着并头莲,花蕊处沾着血印。
"柳令郎。"张守义从树后转出来,铁拐上缠着新红布,"你娘临散前,让我把这个交给你。"
是个青布包裹,里头躺着半块泰山石敢当,刻着"孝说念传家"四个字。柳梦梅摸着石敢当上的纹路,一会儿念念起生父被逐出茅山那日,亦然摸着雷同的石头抽搭。
"往后有何策划?"张守义问。
柳梦梅把银簪别在书卷上,青石砖缝里的蟋蟀一会儿都声鸣叫:"回沧州,重修城隍庙。"
晨钟暮饱读声中,老槐树新抽的嫩芽上AG百家乐网站,凝着滴彻亮的露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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